雨落江南
清晨被檐角的銅鈴驚醒時,窗外正飄著江南特有的雨。那雨不是北方的傾盆而下,也不是嶺南的驟雨如注,而是像被繡娘抖落的銀線,細密地織在青灰色的天幕上,連風都帶著濕潤的溫柔,輕輕拂過黛瓦白墻。
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,青石板路已被雨水潤得發亮,倒映著兩側斑駁的磚墻和探出墻頭的石榴枝。巷口的老井欄上爬滿青苔,雨滴落在井沿的凹槽里,濺起細碎的水花,叮咚聲像是時光深處傳來的琴音。不遠處的石橋臥在河面上,橋洞圈著流動的煙雨,有烏篷船從霧中緩緩駛出,船頭的竹篙輕點水面,攪碎了滿河的倒影,又在身后漾起層層漣漪,將水墨般的兩岸風光揉成流動的畫。
沿著河岸往前走,兩岸的水榭廊坊接連不斷。有些人家在廊下掛著藍印花布,雨水打在布面上,暈開更深的靛藍,隨風輕輕晃動,像是在與雨絲對話。一位阿婆坐在臨水的竹椅上,手里捻著針線,身旁的竹籃里放著剛采的菱角,雨珠順著菱角的尖角滴落,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。她見我駐足,笑著遞來一把油紙傘,傘面上畫著淡雅的荷花,傘骨是溫潤的竹制,握在手里竟有幾分暖意。
行至古戲臺前時,雨勢漸密。戲臺的飛檐翹角上雕著精致的花鳥,雨水順著檐角的獸首滴落,在臺口積成細細的水流。臺下的石板凳上坐著幾位老人,手里握著蒲扇,即便雨絲飄到衣襟上也不在意,只是望著戲臺的雕花梁柱,仿佛在回憶往昔的熱鬧。戲臺旁的老槐樹已逾百年,枝椏遒勁地伸向天空,雨滴落在槐樹葉上,簌簌聲與遠處的櫓聲、蟬鳴交織在一起,成了江南獨有的樂章。
午后雨歇時,陽光透過云層灑在河面上,泛起粼粼波光。岸邊的蘆葦叢中,幾只白鷺舒展翅膀,掠過水面飛向遠方,留下一道道淺淺的水痕。有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戲,踩著水洼發出清脆的笑聲,手里拿著剛從河邊摘的蓮蓬,蓮子的清香混著泥土的濕潤氣息,在空氣中緩緩彌漫。河邊的茶館里,說書先生的聲音伴著茶盞碰撞的清脆聲響,從半開的窗欞間飄出,與窗外的蟬鳴、水流聲融為一體,讓人恍惚間忘了時光流轉。
暮色漸濃時,兩岸的燈籠次第亮起。昏黃的光暈透過紙燈映在水面上,隨著水波輕輕晃動,與遠處人家窗內透出的燈火交織成一片溫暖的光海。烏篷船載著歸人緩緩駛過,櫓聲咿呀,船頭的漁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,像是夜空中墜落的星辰。岸邊的石凳上,有情侶并肩坐著,低聲說著話,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,與身后的白墻黛瓦構成一幅靜謐的剪影。
回到客棧時,檐角的銅鈴仍在輕輕搖晃。推開窗,晚風帶著雨后的清涼撲面而來,夾雜著遠處荷塘的荷香。抬頭望去,夜空已褪去白日的煙雨,露出點點星光,月光透過云層灑在青石板路上,留下斑駁的光影。這一刻,江南的雨、江南的風、江南的燈火,都化作了心底最柔軟的記憶,讓人明白為何自古以來,無數人愿為這方水土停留 —— 這里的每一滴雨、每一縷風,都藏著歲月的溫柔,等著與每個歸人細說時光的故事。
時間:2025-10-01 作者:曹馨媛 來源:校園文學網 關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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